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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堂】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故事

平青:

庄周一孟:



第一次转存文章,超级超级棒。








故渊池鱼:







全文12K字 题目即中心思想 HE








 








如果我有故事,那你有没有听故事的时间?








 








 








 








以下正文:








 








 








00. 水果小先生








 








2009年十月份下午六点半的北京。








 








蓝色天空被归巢的燕子骤然撕扯开,展现出路边小摊粗制滥造的24色水彩笔描绘不出的绚丽色彩。青石板路上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买了门票,笑闹着进了虎坊桥西南角的那家会馆。








 








“他们是当真不知道湖广闹鬼?”








 








周航没以为这是个秘密。他16岁进传习社如今不过两月就被几位师兄轮着前前后后的科普过了。从下场门的无头女尸到洗手间第三个格子的花子娃娃,中的洋的,有的没的,故事听了三百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跑江湖的手艺人本就比着常人多了几分敬畏之心,所以,当周航真的在湖广会馆看到鬼的那刻也没有表现的太吃惊。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只鬼长得过于好看。








 








“你能看见我?你不怕我?”








 








那‘人’穿着橄榄绿色的大褂,坐在台上放的桌子上晃荡着腿,他嘴边叼了根狗尾巴草,左手手心里盘着核桃,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周航,澄净又情深。








 








周航点头又摇头,他冲对方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两颗画着卡通兔子的棉花糖。








 








“请我吃?”对方试着伸手去拿,手指刚刚碰到棉花糖的糖纸就从中间穿了过去。他懊恼地咬住下唇,眉头蹙成一个浅浅地川字。








 








周航的心也紧跟着提起来,真是糟糕,他怎么就忘了鬼魂是没办法接触人间的事物的。








 








好在,对方实在是个很好脾气的‘人’,便是难过也只是一瞬的,他舍不得别人为难,只能装着无所谓的解释,“其实也不是都碰不到,只不过不是我近身的物件就有些困难。”








 








昏黄的灯光从他的侧面打过来,照亮了敷在他身边的细小灰尘,打眼一看,很像一颗毛绒绒的猕猴桃。周航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他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眯的弯弯的,“我叫周航,你叫什么名字啊,水果小先生?”








 








“你怎么乱给别人起外号啊!”那‘人’皱着小鼻子,轻轻的哼了声,歪着脑袋瘪嘴。好久都没有人给他说话了,时间久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不过没关系,他有办法。








 








那个‘人’在大褂的侧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片单个的御子,他乐呵呵地笑的傻气,“原来我叫孟鹤堂。嘿嘿,这个名字好听吗?”








 








像个没脑子的二傻子。周航这样想着,没看见深褐色的御子片上,孟鹤堂三个字上边刻着的那排小字,上边写的是“郭门弟子”。








 








 








01. 祭奠








 








 周航私心认为这位水果小先生是他的半个同行。








 








他听过孟鹤堂唱评戏,唱的是《败子回头》里的一折《牙痕记》。王公子的愤愤不平到了孟鹤堂的嘴里,缠绵哀怨地倒像是江南瘦马失了有情郎,他那双大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又仿佛盛了水光。








 








“我倒没听你打过板。”








 








周航只是随便说说,孟鹤堂却筹措不安起来,他垫着脚尖,黑色布鞋滑过台子上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我板打得不好。”








 








这倒算不上谦虚,孟鹤堂的板打得脆生,只是没什么花样,用力地位置也不对,“你试着手腕使劲儿,别用胳膊发力。”








 








“这话倒是有人给我说过。”孟鹤堂把手里的板放到台子上,托着腮冥思苦想,“哎呀,是谁来着,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周航看不得他的小可怜样,搓搓手指打断他,“兴许是你师父说的呢。”








 








“也是。”








 








俩人一块儿在台子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孟鹤堂小心的把大褂前襟盖在墨色的水裤上,仔细的抻平了大褂上的每一个褶,一抬头就抓住了周航正不错眼的盯着他看。孟鹤堂的脸红了下,“你看我干嘛?”








 








周航便笑他,“我看你好看,我没见过寡妇脸。”








 








孟鹤堂气的想推他一把,可又碰不到他,只能自己委屈的鼓起包子脸。没过多一会儿,他又转了注意力,盯上了台下堂座上摆的干果盘,“我想嗑瓜子了,你不知道,湖广的瓜子又便宜又好吃。”他张开自己的两只爪子,“我都有几十年没有吃到了吧!”








 








他撒娇的样子像个孩子,让你想把一切都给他。








 








“我来想办法。”








 








周航邻居邓家的三奶奶是村里有名的神婆,叫魂驱鬼哪也少不了她。








 








“三奶奶,您说什么才能让死人接触到阳间的东西?”








 








邓三奶奶巴巴地抽了口周航托人捎去的大烟袋,闭上一双倒三角的眼,“你小子没上过坟怎么着?想给谁就念着他的名字烧给他呀!”








 








“就这样?”








 








“对,就这样。”周航听电话那头的邓三奶奶又吸了口烟,叹道,“人鬼殊途,该走的就劝他别再留恋人间。”








 








 








02. 可能否








 








 周航迷上了给孟鹤堂烧祭品。








 








“鬼怕不怕冷啊,要不要给你烧个棉袄啊?就只要瓜子啊,我前两天吃的橘子特甜给你烧点不?清明上坟的时候我们那兴烧纸钱,给你烧点你能花吗?”








 








孟鹤堂趴在台子边的木栏杆上看周航弯着腰忙来忙去,他的心里面暖哄哄的,又怕麻烦了别人,“没关系,我不冷,你随便给我烧点就行。”话说到一半,又顿了下,“你要是方便,就把我们头天见面你给我的棉花糖烧两块给我,一定很甜吧。”








 








棉花糖是芝士酸奶味的,很甜,直达心底的甜。








 








孟鹤堂咬着一小点棉花糖,嘴角上沾着点白茫茫的糖霜,“航航,你怎么这么好啊?”








 








周航只在家里被唤过小名,如今被孟鹤堂软着嗓子温温柔柔地唤着,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麻麻酥酥的。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以己为祀,是不是就能跟孟鹤堂有一团圆。








 








不过也是妄想,他知道孟鹤堂心有执念。








 








“堂堂,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这是周航揶揄时给孟鹤堂起的小名,孟鹤堂当时睁着他的大双眼皮,似怨怼似娇嗔,“我比你大多少呀,叫你航航是昵称,你叫我堂堂算什么?”








 








周航没皮没脸的蹭过去,“当然算爱称。”








 








“还有棉花糖吗?”孟鹤堂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耳的耳钉,打岔道。








 








越是被掩埋的秘密,周航偏要执着于求一个答案,“你说,为什么不愿意投胎转世?”








 








孟鹤堂脸上常挂着的笑容终于有了龟裂的现象,他捧着自己的脸,把所有表情都埋进了手掌里,“我在等人。”








 








“你在等谁?”








 








“我也不知道,时间太久了,我也忘了。”他拼命摇着头,牙齿把嘴唇咬的发白,“可我得等他,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周航握紧了拳头,留着弹三弦的指甲扎进手掌里,掐出一个月牙似的坑,“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万一他不回来了呢?”








 








“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我就是知道。”孟鹤堂一向在某一个问题上过分执拗,他的容颜迅速溃败,头发开始变白,脸上呈现出毫无生气的死灰色。








 








周航赶紧喊了声他的名字,孟鹤堂愣了下,眼神里渐渐有了光,面色慢慢恢复如初。他眨巴了下眼,嗓子里像是被哽住了一般,颤巍巍的喊了句航航。








 








“堂堂,如果你连等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么即便是他来了,你怎么能知道呢?”








 








“我会知道的,他来了我一定能感觉的出来。”








 








“不会后悔吗?”周航感觉自己提不起力气来,“你怎么才能回心转意呢?”








 








“可能,可能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








 








 








03.大头菜发梦








 








 周航决定帮孟鹤堂找回他丢失的那段记忆。








 








他愿意一直陪着孟鹤堂,却不愿意孟鹤堂的心里一直等着那个虚无缥缈的人。








 








但这是件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太难的事儿。首先是年代过于久远,其次是孟鹤堂的记性太差!重点是其次。








 








“他是哪里人,多大年龄了,你们在哪分别的?”








 








孟鹤堂只会摇头,说我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周航卸了气,干脆坐在台下的堂座上,抓着手边的橘子皮扔他。








 








孟鹤堂压根儿没躲,橘子皮就着周航的力气从孟鹤堂身上穿过去,摔在地上,摆出个怪模怪样的丑姿势。








 








“航航,你扔不到我的。”








 








周航彻底没了脾气,他双手一摊,“那你说,你还记得什么?”








 








孟鹤堂捂着脑袋原地转了两圈,嘟着嘴,眼圈都红了,“航航,怎么办,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我什么都记不住。”








 








奶兮兮地,跟还不会走路的糊眼小奶狗一样。周航被萌了一脸,自觉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算了,我来想办法。”








 








周航特意找了云南特产的烟卷叶寄回老家,然后才敢给邓三奶奶打电话。








 








“你想他恢复记忆,其实他本就在梦中,让他再做一场梦吧。”








 








“那怎么才能让他做梦?”








 








“大头菜可以发梦,你多烧些大头菜给他吃就是了。”邓三奶奶被烟袋熏得焦黄的手指翻过斑驳墙面上挂着的老黄历,沾了朱砂的笔在某一页上勾了一个圈,“再过一周就是十月朝了,到时候鬼门将会大开,是时候送他到该回的地方去了。”








 








周航的心肝一颤,咬牙问,“那若是不送他走呢?”








 








“必有大祸。”








 








……








 








孟鹤堂做了一个酣甜的梦。








 








梦里没有红袖添香,也没有你侬我侬,平淡地仿佛日常生活的茶米油盐。也是,生活本来就是一堆琐事,如同抖落一地鸡毛。








 








当然也有不同。








 








梦里想找的人渐渐立体成型,他穿插于孟鹤堂生命的每个角落,遥控着他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孟鹤堂突然惊醒,他想抓周航,却扑了个空。但他还是很高兴,肉眼可见的高兴,“航航,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04. 孟瘾症








 








 周航随着孟鹤堂一起跑上湖广会馆的二楼,只见孟鹤堂正把椅子往桌子上搭,“你这是要干什么?”








 








孟鹤堂没回答,他攀着椅子爬上去,伸着手沿着房梁摸索。周航在下边看着,好像能看到他衣袖翻出的雪白内里沾染了尘世的灰。








 








“拿不到。”孟鹤堂从桌子上跳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汪着一捧泪花,“我的手穿过去了。”








 








“我来吧。”周航跟着小心翼翼的爬上去,在房梁上看到一个生锈的铁盒,他拿着晃了晃,问孟鹤堂说是这个吗?








 








对方忙不迭地点头,周航拿着盒子爬下来,在孟鹤堂一脸期盼中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破旧发黄的照片,边角已经被摩擦的起了毛边,照片里的男人是一个侧影,眯着眼睛靠着椅背打盹。








 








周航仔细的看了眼照片里的男人,那个人年龄大他几岁,有着跟他截然不同的发型,穿着跟孟鹤堂同款的橄榄绿的大褂,却有着一张和他一摸一样的脸!








 








他是逃走的。连着两三天,周航都没敢再去看孟鹤堂。








 








他也不知道他在逃什么,他只是从心里发散出恐惧,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一转身就能看到单单只有眼白的眼眶里流出血来。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叫做孟鹤堂。








 








“鬼魂你倒不怕,居然被臆想给吓住了。”邓三奶奶把滤嘴里的烟灰磕进院子里的花坛里,嚷嚷着下次再来就换苏州的烟丝,“身体做不了主的时候,便由着心去看。”








 








再回到湖广也没有换了光景,孟鹤堂这次选了二楼的窗边去坐,见了他便遥遥的招手,说你来了。








 








周航点了头,让孟鹤堂下来,说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棉花糖。








 








“这边的风景好,你烧了糖上来。”








 








周航依了他,走上二楼,坐在孟鹤堂的对面,“我前两天考试,所以才没来,你没生气吧。”








 








“不打紧,功课重要。”他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匆忙的撕开糖纸,糖霜溅了他一手,他把手指吸进嘴里,“航航,除了我,你还能看到别的鬼吗?”








 








“这里还有别的鬼?”








 








“当然有,这里到处都是鬼,有的舌头伸的老长,有的肠穿肚烂,丑的不行,吓都把人吓死了。”孟鹤堂看周航的小眼睛都瞪大了,忍不住笑出来,“我骗你的,你别信我。”








 








周航松了口气,他扯了下袖子,不小心把桌子上放的价目牌碰掉了。








 








“哎,别!”








 








周航的牙齿咯咯作响,他的指尖发抖,“你的腿……”








 








“你几天没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想出去找你……”孟鹤堂笑了下,从大褂里掏出那枚铁盒,放了两颗棉花糖进去,又转回了上一个话题,“我原来是很怕鬼的,后来我变成了鬼以后,还是很胆小。其实鬼也欺生,我刚来这儿的时候,每天都要被作弄哭,后来慢慢地习惯了,也就不怕了。再到后来,这里的鬼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就剩我一个了。”








 








“那你想离开吗?”








 








“有时候也想。”孟鹤堂把铁盒揣回兜里,“但是我还要等他。”








 








 








05. 棉花糖








 








 “三奶奶,他的腿没了,是为我没得,我得还给他。”








 








“蠢货,他全凭一股怨气固魂,湖广就是他的保护伞也是他的囚牢。心结未解居然就想往外跑,没魂飞魄散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你还想还他腿?”








 








“那我该怎么办?”








 








“我早就说过,让你送他走。”








 








“可是,他一定要走吗?他在湖广已经待了几十年了!”








 








“多贪得最后将一无所有。”邓三奶奶吸进她最后一口云南烟,粗糙的灰烬再也燃不起一丝火苗,“周航,你们的缘分,尽了。”








 








……








 








周航换了发型,穿上刚刚做得橄榄绿大褂,就跟照片里的人像了个十成十。








 








“我来了。”








 








“你来了!”








 








孟鹤堂笑的特别好看,就连眼角里明显的笑纹都好看。他从兜里把铁盒子拿出来打开,举着两颗棉花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周航面前,“你吃呀,特别好吃。”








 








周航待着没动,就看孟鹤堂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他傻乎乎的抓抓头发,像是呢喃,“你不喜欢吗?可是我没有别的了。”








 








周航嗓子干涸到发疼,他紧着嗓音,问孟鹤堂说我来了,你不想跟我做点什么吗?








 








这句话他之前也问过孟鹤堂,“堂堂,如果你见到他,你会跟他做什么呢?”








 








“我很想,很想再跟他合作一场。”








 








可今天,孟鹤堂却说,“你能来就很好了,愿意陪我坐坐吗?”








 








周航是带着三弦和吉他来的,他依稀记得孟鹤堂说过,他跟那个人也曾经琴瑟和鸣过。








 








“我们弹一曲吧。”周航把吉他烧给孟鹤堂,大的物件没那么好燃烧,周航点了好几次火,都烧了一会儿就灭了。








 








孟鹤堂也跟着着急,他又帮不上忙,整张脸皱巴巴地挤成一团,“都是我不好,我要是能碰到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周航突然停下来,一字一顿地说。孟鹤堂的眼泪汪在了眼里,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周航对着他笑了下,“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吉他终于在一片火海里被燃烧殆尽。周航划了个音,弹得是练了小半个月的《滴答》,孟鹤堂的吉他音紧跟在三弦后边,温柔地为周航和了个旋儿。








 








“航航,明天来的时候再带点棉花糖吧。”








 








 








06. 鸵鸟








 








 孟鹤堂消失了。








 








周航回到家以为自己功德圆满,一颗心跟浸在黄莲水里一样又酸又苦,他还是舍不得孟鹤堂走,但是他也知道孟鹤堂必须要走。








 








按照约定,他此时应该给邓三奶奶去电话了,可是号码还没播出去,他整个人迅速地僵住。








 








孟鹤堂在他临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他好像说了航航还有棉花糖。








 








孟鹤堂认出他来了。








 








周航才发现自己是非洲的一只鸵鸟,还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只是把头埋进了沙子里,尾巴全漏出来了。他着急忙慌地跑回湖广会馆。会馆里早就灭了灯,黑压压一片,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吱吱的惨叫声。








 








“堂堂!孟鹤堂!”








 








他喊了两声,只听得见回音,却没听到孟鹤堂应他。








 








周航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孟鹤堂常坐的位置没有人影,只是用价目牌压了一张字条。








 








“你来了,我就知道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周航的读条技能在99%的时候丧失了工作能力,他不明白孟鹤堂的意思,一个字都不懂。








 








“三奶奶,堂堂走了吗?他是去投胎了?还是去了哪里?”








 








邓三奶奶是特意从老家来的北京,来的时候带了周航新给她买的苏州烟丝,她让周航宰了两只大公鸡,把烟丝在鸡血里浸了塞进烟嘴里点燃。








 








浸了鸡血的烟丝燃烧的时候发出腐败的腥味,邓三奶奶掐了下指,灭了烟,“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这个尘世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周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始终不相信孟鹤堂就这么消失了,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孟鹤堂有心躲他,那他一定找不到孟鹤堂。








 








转眼又是大半年。








 








2010年七月,周航在传习社终于学满了一年,马上就是汇报演出,然后就是进入青年队实习,然后再到其他的队里。他算的清楚清楚明白,只是还念着孟鹤堂说的话。








 








“等你演完了来后台找我,瓜子跟棉花糖我都给你留着,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吃。”








 








他会遵守约定的吧?








 








周航兴冲冲跑到后台,没想过演出的地方是在广德楼而不是湖广。也就是在这儿,他第一次遇到了孟祥辉。








 








 








07. 孟祥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周航绝对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长得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可是,他跟照片上的人得算一个。








 








孟鹤堂跟孟祥辉也要算一个。








 








“师弟你好,我叫孟祥辉,鹤字科的,艺名叫孟鹤唐。”








 








“孟鹤堂?”周航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浑身哆嗦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你叫孟鹤堂?是孟子的孟,仪表堂堂的堂吗?”








 








“不是,是唐朝的唐。”孟祥辉吓了一跳,但看孩子小,还是耐心的解释了问题。








 








不是他,不是他。周航松了手,这才感觉到后背发了一身的汗。他没什么心思再跟对方说话,又觉得孟祥辉咧着嘴笑,皮肤又暗又黄,头发就跟锅盖一样扣在脑袋上,把孟鹤堂的好相貌糟蹋的彻底。








 








这一刻周航决定讨厌他。








 








“师哥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想先走了,你没看我演出一天真的很累了吗?周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不满与嫌弃,天生便少根筋的孟祥辉却一点也没发现,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刚才看你演出了,演的特别好,我这儿还缺一个搭档,你愿意给我量活吗?”








 








周航被他给逗笑了,不知道他这种听不懂好赖话的本事到底随谁。








 








“师哥,我还年轻……”








 








“没事,都是学习阶段,我们先试试,不行再另说。”








 








孟祥辉顶着张跟孟鹤堂一摸一样的脸确实让周航很难一下子拒绝,他揉揉下巴颏,说我考虑一下。








 








孟祥辉就把这句话当了真。








 








大概是在饭馆当了两年大堂经理,平时赔笑脸照顾人惯了,孟祥辉把周航当孩子一样,关怀的无微不至。








 








有时候是早晨热腾腾的粘豆包,有时候是演出后保温杯里枸杞茶。甚至在周航生日的那天,孟祥辉也不知道是打哪里知道他祖籍南京,为他做了一桌子的淮扬菜。








 








精致的菜肴没有半点讨人欢心的本事,反而又让周航想起孟鹤堂。








 








之前孟鹤堂说过,等他生日的时候为他煮一碗面,“我也知道你吃不到,只是多多少少是片心意,你别嫌弃。”








 








“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葱油面。”








 








这实在是无理取闹,周航做好了孟祥辉摔门而去的准备了。谁知道孟祥辉猛得拍了下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过生日可不是得吃长寿面吗?”他不好意思的跟周航道歉,“对不起,孟哥忙糊涂了,你等我会儿,我手快着呢,一会儿就好。”








 








周航坐在凳子上原地愣了半分钟,然后悄默声的站起来去厨房里找孟祥辉,孟祥辉正背对着他洗菜,洗到一半偷偷拿袖口抹了一把眼泪。








 








哦,原来他也不是不委屈的。








 








 








08. 生病








 








 真正决定要跟孟祥辉试着搭档是在一次生病以后。








 








烧的糊里糊涂的人睁着眼睛一边看天花板一边喊堂堂。住在一起的舍友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他嘴里的堂堂喊的是孟祥辉,所以大晚上一个电话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孟祥辉是在大兴租的房子,到周航宿舍有百八十里地,出门出的急了,黑色羽绒服下边还穿着睡衣。他手冻的冰凉,也不敢直接碰周航,只能先倒了热水把手泡热,然后再给人量体温拿药。








 








被冻过的手浸在热水里逐渐有了知觉,紧跟着就是痛苦难忍的麻跟痒。








 








可孟祥辉哪顾得上这些,他把周航扶起来,温热的水喂到嘴边,好声好气的哄,“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难受了。”








 








“堂堂,我冷,你别走。”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呢。”








 








一直折腾到半夜,周航的烧终于退下去了。孟祥辉把人交到舍友手里,嘱咐着再有什么事儿就给他打电话。








 








“师哥直接在这儿睡吧,天都这么晚了。”








 








孟祥辉又看了眼周航,摇了摇头,说不了。他除了在德云社演出还领着于老师助理的活,等天明了还得送于思洋上学呢,耽误不得。








 








后来,周航病好了给孟祥辉打电话,“你不是说想要试试吗?那就试着搭两场吧。”








 








此时,距离在广德楼后台那次,已经整整过去了五个月。








 








“你能想通可真好。我跟栾哥商量了,你要是乐意就甭去青年队了,就直接跟我进三队,咱好磨合磨合。”孟祥辉一高兴就总是眉飞色舞的,他拽了一下周航的袖子,“你这学院蓝的大褂也该换下来了,我这身黑大褂也有年头了。这样,等周末,孟哥出钱,咱做一身新的。”








 








聒噪!周航把袖子从孟祥辉手里扯出来,眼皮都没抬,“我这身儿就挺好,再说了,着什么急呢,谁知道以后跟谁搭呢?”








 








孟祥辉这才想起来周航说的是试试。他揉揉脸,想说你就不能让孟哥痛快痛快吗?可最后,嘴张了半天,说了句,“那就先给你做,就当是孟哥送你的见面礼了。”








 








话是这么说,可真做大褂的时候孟祥辉还是做了两身。颜色是周航挑的,比学院蓝浅了好几个色调的湖蓝。做出来的那天,孟祥辉第一时间就给周航送了过去,然后把自己的熨好,挂在了大衣柜的最里层。








 








他总想着,或许有一天,周航也会愿意跟他穿上同一款的大褂。








 








可若是周航不愿意那便算了,他留着做个纪念,就不让周航知道了,免得碍了对方的眼。








 








 








09. 错乱丛生








 








 很快就到了年根,过完了年,郭老师给了九字,周航也就正式的改了叫周九良。他还是跟孟祥辉搭着,有时候也搭搭别人。








 








“你这个快板打的,真是树叶过河全凭一股子浪劲儿。”周九良纤长有力的手点点孟祥辉的手腕骨,“使那么大身上干嘛?用这儿的巧劲儿啊。”








 








“师父说,板儿就是个响器,唱的不好你就是把它打出个花儿来都没用。”








 








“你唱的好?”








 








“你好!就你好!”孟祥辉气急败坏的挖他一眼,又揉了把自己的衣角,“我不是努力学习,精神可嘉嘛。”








 








周九良被逗笑了,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孟祥辉这人是烦人是讨厌,但是确实机灵努力,跟他搭的也舒服。如果错过了孟祥辉,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那么合适的搭档了吧。








 








等着孟祥辉有一次穿了跟周九良同款的湖蓝大褂出现在台上,对方看了眼也没多说话,孟祥辉也就知道,周九良这是对他们的搭档关系默认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维持到周九良在节目单上发现了‘孟鹤堂’的名字。








 








“你为什么把名字改了?”周九良怒气冲冲地跑到后台,把节目单拍到孟祥辉面上的桌子上。








 








桌子用了几年,品质不好生了倒刺,周九良这一下正扎了手指。孟祥辉也没听得周九良咋咋唬唬的说了什么,只是对方受伤冒出的小血珠染红了他的眼。他把人的手抓着,放在台灯底下借光照了照,“忍着点疼,有小刺扎进去了。”








 








孟祥辉的指甲掐住周九良手指肚上的一小块肉,把它挤得发白,血流不通,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扎进去的倒刺拔了出来。他含住周九良手指,温热柔软的舌尖带走了手指多余的痛楚,很快就止了血。








 








他这才有空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周九良摇摇头,说没什么。








 








他哪里有什么资格追究。就算是孟祥辉不改名叫孟鹤堂,还会有其他的人叫这个名字。可孟鹤堂到底只有一个,其他的人再也不会是他了。








 








……








 








又是一个三年。








 








周九良也习惯了没事儿就去湖广坐坐。能买到票就坐二楼孟鹤堂常坐的雅座,买不到票就蹲在后台死盯着台上桌子,想着什么时候也许就能再看见那人坐在桌子上,揉着小核桃,歪着头看他。








 








“你怎么在这儿呢?队里新排了节目单,师父准备给咱办一专场,我本来寻思咱俩选广德楼来着,你要这么喜欢湖广咱还是在湖广演。”孟祥辉一贯叽叽喳喳,周九良不爱说话,他就恨不得连对方那份一起说完了。








 








周九良支着头有一搭无一搭听孟祥辉说着,等他说到专场跟湖广两个词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想上扬了扬。他又想到孟鹤堂说他的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是好词,只是听着就让人那么想乐,大概是因为当时他腆着肚子,手背到后边,一摇一摇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可爱到你想弯着腰凑上去捏一把他的脸。








 








“那就在湖广吧,湖广挺好的。”








 








孟祥辉难得听见周九良不跟他唱反调,他也不记教训,蹬鼻子上脸的凑上去,“那你这两天跟孟哥回家住吧,咱多排几个活,捡着好的上去演。”








 








周九良从不是热络的人,他愣了下,抬头看了孟祥辉一眼。孟祥辉近半年在剧场待得时间长,也不怎么去马场了,皮肤养白了些,加上头发长了又没时间去剪。慌神之间,他居然有种孟鹤堂回来的错觉。








 








湖广的灯光还是太昏暗了。








 








 








10. 画眉








 








 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情。








 








搭档七周年的时候,孟鹤堂邀着周九良回了自己的家。








 








早就不是周九良三年前去过的地方。新房子是孟鹤堂拿了全部积蓄又贷了二十年的款买下来的,也没靠在市中心,面积倒是很大。卧室有一大片落地窗,阳台摆着绿植,屋里放着他跟周九良拍广告时用的银色大靠枕。








 








“你倒是会合理利用。”








 








“人家工作人员说没用了,我也想别浪费。”








 








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周九良也没想着听孟祥辉的解释,他开了电视,指挥着孟祥辉去给他做饭,“想吃土豆炖牛腩,还想吃糖醋鱼。”








 








孟祥辉全都好脾气的答应,等周九良吃完,又自觉的刷了碗,这才有空坐下跟周九良闲聊天,“过两天就是咱们第一次商演专场了,我想搞个新节目。”








 








“怎么着?”








 








“三弦跟吉他合作怎么样?这次不唱《小苹果》了,我们改成《滴答》好不好?”








 








周九良拿遥控器的手停在了半路上,他顿了几秒,说我去阳台抽根烟,等他从阳台回来,说了句行。








 








没办法,这场演出对孟祥辉太重要了,对周九良也太重要了。








 








孟祥辉笑了下,又说,“九良,这次专场你给我画眉吧。”








 








杂书上说,眉毛淡的人往往六亲情缘上较为淡薄,不是辜负了别人,就是被人辜负。








 








孟祥辉的眉毛很淡,他又信命,特意跑到深山里头找会算命的老和尚找破译之法。老和尚背头大脑袋,拄一拐棍,捏着胡子一算,“要想破解也容易,你这眉毛需要让你心爱的人帮你画上一画。”








 








孟祥辉红了脸,眼前全是周九良拿着眉笔细细描绘的模样,也是想瞎了他那颗心。








 








是的,他喜欢周九良。








 








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九良过了少年时代的叛逆期就岁月静好了许多,对他也多有依赖。








 








“大老爷们画什么眉毛啊,你也不怕我给你化成豆虫。”








 








孟祥辉闷笑着给周九良扒橘子,“嗨,画个眉毛上镜好看,好对得起观众的票钱。”








 








“成吧。”








 








 








11. 起风了








 








怎么才算火了呢?大概是你走在路上,可以被人脱口而出你的名字,那么你是真的火了。








 








孟祥辉火在了2018年。








 








这一年是真忙,忙到什么程度呢,公司年会的前一天,他跟周九良还在上海录节目。








 








25号是小封箱,他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去新街口剧场,走的路上路过一家小店,打得是怀旧的主题,卖的是小时候吃的零食。孟祥辉想着最近商演太多,他也没什么时间常回小园子,便补偿似的买了许多的零食。








 








“九良呢?”








 








“刚打了电话,听人还没来全,说先去二队坐坐。”








 








“他去二队干嘛?”孟祥辉小声的念了句,又想起来二队也是今天封箱,地点就在湖广,便有了答案。他也没多想,从买的零食里随便抓了把揣进衣服口袋里,蹬着摩拜去找周九良。








 








周九良这次比较幸运,买到了湖广二楼的票。








 








也不知道是底下说的实在没意思,还是他跑商演太累,孟祥辉上去的时候,周九良正倚着靠背眯着眼睛休息。他穿的是前段时间不知道在哪翻出来的橄榄绿色大褂,孟祥辉看着好看,也跟着偷偷做了件。他也没关窗户,风一吹,他额头的小卷毛便颤上两颤。








 








好可爱啊。








 








孟祥辉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周九良照了张照片。








 








周九良正好醒过来,他也没看见孟祥辉的小动作,只是孟祥辉心虚,赶紧把手机塞进兜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零食递过去,“你吃呀,特别好吃。”








 








那是一把画了卡通兔子的棉花糖。








 








周九良待着没动,就看孟祥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他傻乎乎的抓抓头发,又摸遍了口袋,“你不喜欢吗?可是我没有别的了。”








 








你知道离开赤道就遇北极的感觉吗?满身炽热的鲜血只在一瞬间被暴风雨瞬间冰封,周九良甚至不敢有动作,他是真的怕,只是一个眨眼或许就能让自己支离破碎。








 








可偏偏孟祥辉永远看不懂眼色,他小小声的喊了句周九良的名字,叫什么不好,又偏偏喊的是——航航。








 








“你来了,我就知道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尘世里,已经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彼岸花开,此消彼长。世界上有了一个孟祥辉,又去哪里再找他的孟鹤堂?这两句话仿佛中世纪画像里犹大对耶稣的诅咒,交迭着在周九良的耳边响起,他的胃液开始翻滚,喉咙一片腥甜,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抓住孟祥辉的胳膊,力气大的陷进对方的肉里,他哑着嗓子,像是在唱一出旧戏。








 








他说:“你把他还给我。”








 








 








12. 第三人称








 








 周九良决定出国留学。








 








“飞机票已经订好了,也联系好了法国那边的学校,年后就能入学。”








 








“挺好的,你也还年轻,是该多学点东西。”孟祥辉跟周九良坐在湖广会馆后边的水吧里,将一杯柠檬汁搅的冒了泡沫,他抬头勉强冲周九良笑了下,又低下了头,“钱够不够花,不够的话孟哥打给你。”








 








“不用,学校那边的勤工俭学制度很完善,我到了那也可以申请。”








 








“嗯,也别太累着自己,别不吃饭,老想着减肥,怪让人心疼的。”








 








孟祥辉到底是哭了,眼泪掉进柠檬汁里,又给酸和苦增加了咸和涩。








 








“你别这样。”周九良递了张纸巾给他,“孟哥,这么多年了,你也辛苦了。等我走了,就抓紧时间换个新的搭档,下次就换个年纪大点的,温柔的,别让人给欺负了。”








 








“你孟哥是谁能欺负的吗!”孟祥辉流着眼泪笑了下,周九良能欺负他,也不过是仗着他心甘情愿。








 








周九良伸手揉了把孟祥辉的头毛,看了看表,“那我就先走了,护照什么的还有好多事儿,你多保重。”








 








“等一下。”孟祥辉拉住周九良的衣摆,“你还会回来吗?”








 








“会吧,毕竟是故乡。一年,两年,十年,八年,总是要回的。”








 








“那就好。”孟祥辉站起来,给了周九良一个拥抱,“回来那天,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回家。”








 








我会等你的。








 








再去玫瑰园的时候,周九良并没有见到郭老师,他没留下等,只把当初拜师时的御子手绢等物品交还给了师娘,也交还了自己的‘九’字。








 








“九良啊,啊,不是,航航,你师父马上就回来了,你不再等等他吗?”








 








周航摇摇头,耳根子软的人听不得师娘的哭腔,他又磕了个头,“师娘,孩子不孝,我本该回报二老的,结果还让您为我操心,您别哭,日后三节两寿,我还来看您,就算是人不到,心意绝对不会不到,我永远不会忘了您跟师父的教诲。”








 








“师娘,我走了。”








 








 








13. 水星记








 








分秒,春秋,二十四节气。一晃眼就是大半辈子。








 








周航也没想到会在法国安了家,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遇到了一个恰好的人,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刻骨铭心,只是那个女孩太适合结婚。








 








最初来法国的日子几乎跟从前单位里的人断了联系,只在三节两寿给师父师娘寄了礼物,等他到了四十多岁,孩子也上了小学,周航收到了一封来自国内的邮件。








 








内容很简单,是请他来参加葬礼,而葬礼的主角,叫做孟祥辉。








 








周航仔细的算了算,那一年,孟祥辉刚过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他本是不想回去的,只是午夜梦回,总听见有人在哭,模样是能看清的,只是不知道是孟祥辉还是孟鹤堂。








 








再回到故国已经是沧海桑田,接他的人据说是孟祥辉的徒弟,筱字科的,周航没问他的名字。小孩嘴很碎,随孟祥辉,一路上叨叨个没完。








 








“我入门的时候师父就已经不上台了,听说您走后他说过几年单口,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说了。他一辈子没结婚,自己身体又不好,我跟他去了医院几次也查不出病因,后面的几年断断续续的喝一些补身体的药,也没什么效果。”








 








周航干听着,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不是滋味。








 








“师父脾气好,平时总是笑着,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心里苦。虽然师父没说,但我知道他其实心里一直念着您,您能来,师父泉下有知也算安慰了。”小孩的眼睛红彤彤的,又说“您先在宾馆歇歇,师父的葬礼排在明天,等着我来接您。”








 








周航只能点头,道了句节哀顺变,小孩说,“您也是。”








 








等着送走了对方,周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回来一趟,怎么不得去湖广看看,这也许就是他最后一次回来了。








 








湖广会馆的门庭还是旧样子,倒是里面换了新的装潢。周九良沿着台阶扶着扶手走上去,坐在了他的老位置上。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屋里的横梁,上面落了灰,又多了几个燕子窝。








 








不对,这哪里是燕子窝。








 








周航站起来,双手发抖,他推着桌子搬着椅子爬上去,拿下了房梁上的那枚铁盒子——没有生锈,还刻着繁杂的花纹。








 








他打开了铁盒,盒子里还是那张熟悉的老照片,被人抚摸的起了毛边。周航湿着眼睛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那样一行字:








 








      纪,九良2019年1月25号于湖广二楼窗边酣睡。








                                                                   ——孟祥辉字








 








“孟祥辉字。”周航念了声,突然捂着嘴笑了,笑过之后却是嚎啕大哭。








 








孟鹤堂给周航说,“我在等一个人,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他这么肯定,不过是因为,孟祥辉问周九良说,“你还会回来吗?”周九良答了会。








 








原来自始至终,等着的,不过就只有那一个傻子罢了。








 








 








14. 曲终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天日无休无止的等。








 








周航时隔几十年又再-次联系了邓三奶奶。三奶奶已经年过百岁,有什么是她没见过的呢,“周航,你太过执着。何必为了已失去的放弃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呢?”








 








“唯心罢了。”周航手里反复摩擦着装着照片的铁,盒子,“我欠他太多了,总得还给他。








 








邓三奶奶用力的叹了一口气,“你心中有执念,灵魂便不会散,想去就去吧。”








 








.....








 








不忘初心,放得始终。








 








周航又向师父求回了他的字,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六楼一跃而下。








 








他灵魂飘飘荡荡的来到湖广,这下他终于见识到了孟鹤堂嘴里各种丑态百出的鬼了。他想着他的堂堂,他的孟哥,明明就这么胆小,却被困在这个地方求生无门,便一阵阵心疼。








 








孟鹤堂在哭呢。








 








周九良从门口就听到了,他急匆匆地跑上二楼,一个用力把骑在孟鹤堂身上作威作福的无头鬼扔下楼梯,他抱住孟鹤堂,轻轻地吻了对方的耳廓。.








 








“孟哥,堂堂,我来了。”








 








“你来了?”孟鹤堂在一片模糊里看向抱着他的人,他不确定的喊了声,“九良?航航?”








 








“哎,是我,我来带您回家。’








 








“三奶奶,你说鬼魂会变老吗?'








 








“鬼魂怎么会变老,他会停留在他最想保留的时光里,一直到最后。








 








“那就好,不然等堂堂要等的人回来了,不认识他了该怎么办?








 








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会永远记住的呀。








 








 








 








 








 















 








 








 








 








 放在最后的解释:








 








1.周航跟周九良是一个人,同理孟鹤堂跟孟祥辉也是一个人。








2.“你来了,我就知道他真的不会来了”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孟周心中都把两个时间段的对方错误的当成是两个人。








3.题目是完美的概括跟总结。HE的意思并不单单指的是死同穴,更多的是指轮回的宿命终究还是被打破,而我将永远不会错过你。








 








另附视频版:因果相承 终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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